凌晨四点的蓝

一九九五年六月份，正直水稻灌溉的季节，每天家里电视放的节目是陈配饰的《家有仙妻》，很正常的一天，我在沟渠渠里玩水，早将之前的初考忘得一干二净。老远地看到周主任骑着自行车颠簸着过来，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喜悦，但是也看不出他有啥不高兴的，这个周主任气度不错，我在办公室里面骂他孬种，他也没有生气，之所以会骂他，是因为我收养了一只流浪鸟被他偷偷地放了。

“考的还是不错的，你考了我们彭洼小学第一名，但是离杨集中学的平价线还差5.5分，杨中这几年发展的不错，你家有条件的话，花点钱过去读书吧。”，周主任一口气说了这几句话。当时我是乐了一下，没想到能考第一，而我对县重点中学似乎并不感兴趣，于是我跑到正在干农活的父亲面前将成绩告诉父亲，父亲只是瞟了我一眼，冷冰冰地丢下一句：“就知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考不上。”，我想说“在哪里上中学不都一样吗？”，到了嗓门又咽下去了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
父亲的一席话让我在家呆着有些压力，索性每天都出去钓龙虾了。那时候龙虾一块五一斤，我每天都能钓七八斤，真是发财了，爷爷看到我钓那么多，也买了点网加入我的钓虾行列了。不过好景不长，一些大人看到我能钓到很多虾，直接用药和大网将我钓虾的沟沟渠渠一网打尽，我对这类人是深恶痛绝的，基本上他们会把一个年头的虾弄的基本绝种。我也钓不到什么了，只能去远点的地方寻找虾源，爷爷被迫退出。

没有钓虾的一天，坐在爷爷家门口跟爷爷发呆，正好爷爷来了位老朋友，他们似乎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，到一起就谈个不停，聊到后面，说起了对子孙的希望，谈到子孙，爷爷一只赞赏不停的就是我哥堂哥，那时候哥哥正在杨集中学读高中，爷爷一口咬定，哥哥一定能考上大学，说话的时候，爷爷的脸上充满了光圈。接着，爷爷又谈到了我，说我逮鱼摸虾还不错，上学也不指望能考个大学了，能考个中专就很好了，我在一旁嘿嘿地笑着，心里暗想，考个中专也不错了，有个考大学的哥哥，我也很自足了。

暑假继续这么平淡地过着，每天我还是能弄几斤龙虾，卖点钱，杨集中学早已经被我遗忘，准备去向阳乡自己的中学了，就叫向阳中学(现在已经被拆除)。突然有一天，爷爷找到我，说跟我去杨集中学去报名，我一脸疑惑，高价生，1500元起，离平价分数线少一分加100，我少5.5分，就要交2050元，这些钱叫“滥木费”，我一直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有平价生和高价生的区别，考上就考上，考不上就考不上，怎么还弄的这么复杂。

不知道父亲怎么弄到这些钱的，我本来以为父亲不会让我去杨中读中学了。爷爷带着我去了车站，活了十几年，车站离家七八公里，我甚至都没去过，当时跑运营的都是个体车，有三个轮子的，有四个轮子的，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搞私营的小车，我爷爷选了辆看起来新的一点三轮车，司机蜷着裤脚，腿细得跟我胳膊差不多粗，看起来真是恐怖，那司机也算爽快，爷爷车费一块五，我一块，爷孙俩就是两块五。

从向阳到杨集十九公里的距离，大概开了五十分钟，从来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。向阳还是夏天，到了杨集这，似乎都成秋天了，大概是杨集的营养不良吧，叶落纷纷。那天是杨集中学报名的最后一天期限了，过了就不再接收了，我跟爷爷是赶着这最后一天了。好不容易找到了报名处，整个校园都开不到什么人，这时候报名的也只有我跟爷爷，爷爷拿出一沓钱，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，爷爷又数了一遍2100，然后给了会计，那会计一根手指头包纱布。

把钱交给会计后，我跟爷爷都站在那平静地等着，我不知道爷爷在等什么，一房间里三个人安静了十几分钟，那会计突然讲话了，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啊，手续已经办好了啊，开学的时候过来就可以了。爷爷脸上堆着笑容：“不是100块钱一分吗？我孙子少了5.5分，应该是1500加550，你应该找我50元吧？”，那会计的脸，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，一脸不愿意：“好好好，拿去拿去。”，把五十块钱摔在桌子上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，爷爷还是一脸堆着笑，拿起五十块钱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，来到这号称县里面第三好的杨集中学，但是却还是进来了，但是这个惊喜似乎来的太沉重，到现在也不知道父亲怎么弄来这么多钱的，更没有想到的是，在这个中学自己将渡过七个春秋，亲眼看着它的成长与进步，以及后来的落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