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的蓝

   很久，很久没有坐下好好的看，看窗外的风景，似乎，雨花台的梦还没有结束，但是今晚，今晚从窗外折射进来的灯火告诉我，不知不觉我已经被江宁捧在手心两个月了。毕业后的几个月脚步并不曾乱过，在乌鲁木齐深黄的土地和湛蓝的天空之间，每个傍晚，我翘首南京的方向。
  『知道么，晚上在你那吃饭的时候，不知为什么，想哭，这是我来南京近半年最开心的一个晚上，你和你的朋友们，给我一种家的感觉』，她，一个女孩子，六年前我曾追求的一个女孩子，在信息里这么对我说。
  『是吗，你可以经常来的，我这里什么都缺，就是不缺热闹，比你住在学校里面成天面
对着你的学生应该要好点。』
  『嗯，后天中秋节晚上，我能去你们那里吃饭吗？』
  『你来啊，我们都欢迎你的。』
  『嗯，我们之间，我们之间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再相互打击了？』
  『呵呵，好啊，你总是喜欢和我作对的啊，我也没办法……』
  中秋前夕，又是一个傍晚。
  『喂，有空吗？』，她打电话过来。
  『嗯。』
  『嗯，那你不要挂电话，我在学校音乐室，钢琴前，我弹两首曲子给你听』
  『哦，好的，谢谢你，我认真听。』
  听到她放下手机的声音，然后就是电话里传来的音符，听得出她弹的还不是很熟练，但是也听得出，她很认真。或许六年前我该努力一点，她是个漂亮且多才多艺的女孩子，通音乐，擅长书法，也是个聪慧的女孩子。
  『弹的不是很好吧？我会继续努力的，这次你听是免费的，等我开演奏会的时候就不免
费了，如果没人来参加，你一定要来。』
  『呵呵，好啊，不过，我估计我等不到你能开演奏会的这天啦。』
  中秋节的下午，她从学校抱了一盆花，送给朋友的女友，晚上朋友和她一起做了晚餐，好像就我一个人闲着。吃饭的时候是热闹的，真的是一家人，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自豪，那就是从来没有处错过朋友。饭后，我送她回去，两人走在静静的路上，并没有说什么，到站台的时候，她说不用我送了，路不好走，我送她回来的时候，她也不放心。她坚持，我只好看着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，她回到学校的时候给了我信息。
  『想你能抱抱我，觉得，只有你的怀抱才是安全的，温暖的』
  『是么，有便宜占，何乐而不为，有没有豆腐吃？』
  『你去死吧！』
  『呵呵，没有就算吧，早点睡吧，今晚都喝了点酒。』
  『嗯，你这六年过的怎么样？』
  『……』
   九月二十七的早上，上班的路上，突然觉得肚子比较痛，好不容易走到公司，在公司忍了一个多小时，最后请了假，直接打车去了医院。到了医院，我已经是满头大汗，一个人艰难地挂了急症，可是医生却查不出什么原因，要尿检、血检、B超。几乎每走两步，我都要蹲下来出一阵汗，我知道我可以忍受痛苦的程度，我觉得我身体是健康的，可是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力气走路，医生见状只能先给我挂止痛吊水，挂了半天，几乎没有效果，我终于还是拨了朋友的电话，朋友的女孩到医院来帮忙了，可我坚持不看了，她只能驾着我回了家。
  躺在床上，看着迫不及待来临的夜，我还是觉得我是健康的，只是痛依然没有减轻。我有时候也是个固执的人，我认定自己没什么问题，我认为忍一下就过去了，朋友坚持要把我往医院送的时候，我就强撑起来，然后说已经好多了。
  九月三十号，她坚持要来看我，我不想她来，我知道三天来，我几乎没吃饭，一定够狼狈的，她还是来了，那晚她没有回去，一直在我傍边看着我，坚持要我去医院，我更坚持不去。半夜的时候，我几乎不能动，哪怕是稍微转一下头，都疼的厉害，这天夜里，我第一次承认，自己的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。我努力的抬起手，抚摸了她的脸，六年前我曾经握着她的手，只是没有握紧，她立刻醒了，我说我要和朋友去医院，要她和朋友的女孩留在家里。
 她坚持一起去医院，从六楼到一楼，两个人架着我走了将近半个小时。
 身边的夜，依然无心欣赏，车外流逝的依然是看不见的光华，二十多分钟后，南京市人民医院，虽然今天就是国庆的凌晨，还是有很多医务人员在值班，挂了急症后，朋友便用医院的车，推着我，楼上楼下地推我去进行检查，意识有点模糊，只是模糊地记得，朋友推着车，她在傍边稳着，然后就是挂水，医生怀疑是急性阑尾炎，但不能确诊，为了先稳住病情就挂水了，天渐渐亮的时候，我清醒了很多，睁开眼看到她在傍边看着我，两手握着我挂水的手。朋友在忙着联系其他人。看着他，我笑了笑。
   『应该没什么事情吧，我觉得好多了。』
   『还不一定，呆会正好有北京的专家来就诊，帮你看一下，怎么，你还想拖？但
愿没什么事情吧，但是肯定是要做手术了。』，她说。
    人民医院的药水还是有用的，三瓶药水至少让我清醒了。专家来的时候，只是稍微地看了看，他说可以确定是急性阑尾炎。他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疼的，我说三天前，他脸色变得有些严肃：“急性阑尾，你能过三天，真是没见过！情况不好说了，本来是小事的。”，他又细心地诊了一遍说：“能不能手术，还不一定，因为情况很糟糕，基本可以确定肠道被感染，应该多处肠穿孔，其他内脏被感染到什么程度没办法确定，等会就先开刀，看到里面情况后再做决定，要是能割掉阑尾就割，很严重的话，就不能割……”，听到这里，我知道自己的身体，确实是出问题了。
    她拿出她半年工作的三千块积蓄和朋友七拼八凑到五千块钱押金，早上被推进手术室时候，我不怕，可不知为什么，我还是把朋友们和她每人都看了一遍，最后还是不要脸地向他们笑了一下。
  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，听到一个护士的声音：“阑尾来了。”，当时觉得，这说法挺职业的，主刀医生再一次和我确认了病史，以及其他情况，然后是我签字，然后是麻醉医师确认病史，然后又是我签字，然后就是该死的氧气罩，感觉什么东西进了脊髓，很不舒服，半身麻醉，如果情况过程中发现情况严重，还要中途全身麻醉。过了一会，麻醉生拿着针在我腿上点了一下，然后又在肩上点了一下，问我感觉有什么不同，我说：“没什么不一样，都不疼。”，他说：“这么会呢？”，于是他又试了一遍，问：“这次呢？”，我真是服了他了，我说：“还是一样，都不疼，你就不能使点力气啊？”，于是他就使力气了，还真他妈舍得使力气，恨恨地扎了我两下，他问：“这次呢？”，“这次肩上疼，腿上不疼。”，我学乖了。再后来，我只是望着灯，只感觉到他们在缝缝补补，
冲冲洗洗……生活又让我尝到了一种滋味。
    手术快结束的时候，意识有点模糊，结束的时候，主刀医生和我说，你的阑尾不用割了，已经烂光了，然后拿着半根火柴棒一样的东西给我看，说：“就剩这么点了，肠子穿孔了，肾的表层被污染得像锅底一样黑，还好其他内脏没有怎么被感染，普通的阑尾手术只要四五十分钟，你这阑尾用了三个小时！”，我被他一说也清醒了不少，对他说了句：“麻烦你了。”
    刚被推处手术室，听到她声音：“疼吗？”，“不知道！”，我很不耐烦地回
答。没注意到家里不少在南京的亲戚已经到了，手术结束，已经接近傍晚。
    躺到病床上后，亲戚和朋友开始责备我，责备我对她那种态度，她就呆呆地站在手术室前三个小时，我是无心的，可是也没办法去辩白什么了。我知道，这个晚上将是很难熬的晚上，看着她默默地站着，也看到他疲惫的面容，我让她回去休息，她想留下来，我坚持让她回去了，因为这样没日没夜的，人会受不了的，最后在亲戚和朋友的一起劝说下，她回去了。
    那个晚上，持续高烧到四十度，五千毫升的药水不停地挂了一夜，不记得什么，
只知道三姑和哥哥留在我身边，第二天早上，三姑对我说，昨晚你基本每隔三分钟就问是什么时间了，然后要喝水，医生说这两天你什么都不能喝，两个大冰袋让你化成了热水
袋，谢天谢地，你终于退烧了。
    我知道，自己很疲惫，这时候才发现肚子里还有一根引流管通着，觉得真的狼狈
不堪，狼狈不堪！
    一号的早上，大约十点的时候，朋友和她又从江宁赶过来，不知道为什么，看到她，很心疼她，他们来换三姑和哥哥的班，她占了一个凳子，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，捧着腮帮，看着我，再过了一会，来了不少朋友，把房间堵的水泄不通，她只是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坐着，双手握着我的手。天渐渐晚了，她坚持要在医院看着我，到了晚上，只剩她和我的另外一个朋友，他们晚上留着陪我。
    她就扒在床边，让她去小床上睡一会，她不肯，我只好先让朋友先去睡一会。半
夜的时候，很想喝水，呵呵，医生说不能喝也不代表一点都不能喝。她发觉我动了就醒
了，我一直看着她，向她笑了笑：
   『嗯…去弄点水喝喝吧？』
   『不行，医生说你不能喝。』
   『你再去问问』
   于是她就跑去问值班医生了。
   『你断了这念头吧，你这情况这两天是不能喝的。』
我只能忍着了，从朋友那就更别想要到水喝了，女孩子心软，都不给喝。她整晚坐着看着我，不时地用棉签沾水帮我湿一下干得不成样子的嘴唇，我问她在想什么，她说没有想什么，看好我就行了，我问她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和她说话的口气，她是否生气，她说当时没想这么多，她说她只是很害怕，差点撑不住，后来听到我说话还那么有力气，知道我还健康，就挺高兴，其他什么也没想。
   二号下午，她和我朋友回去了，晚上另外两个朋友留在了医院，这晚上比较安稳，尽管很难受，但是我能忍。
   三号上午，她来到医院，我知道她离得很远，从江宁到市区，这几晚我都没有睡，忍着痛，根本就无法入睡，她还是占着离我最近的位置，别人也不会去坐那位置，尽管白天很多朋友在，哥哥每天白天都会来照顾我，当傍晚临近的时候，她还是坚持要留下，我没办法，哥哥也要留下，后来说服了哥哥，让他回去了。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只剩下她一人，让她去订张小床，她不要，她只是静静地坐着，不时地用棉签沾水帮我湿一下干得不成样子的嘴唇。我觉得口渴，到半夜的时候我对她说可以喝水了，她很聪明，总是先去问医生，那晚她去问了三次医生，医生被她问烦了，不过最后一次的时候，医生说能喝一点点，半口的样子，我高兴得不得了，她似乎比我还高兴，她倒了点点开水，只有杯底一点，我让她再倒一点，她没理我，她吹了吹后说：“医生说，你只能喝半口，现在这杯子里有一口，所以我还要喝掉半口，剩下来的才能给你喝。”，我瞪大眼睛看着她。她说：“你不会因此恨我一辈子吧？，恨就恨吧，医生说你只能喝半口”，说完她就真的喝了半口，看着她喝，我真是直咽吐沫也没办法。总算等到自己的那点了，发现杯子里几乎空了，喝完后，我还是狠狠地瞪着她，她眼珠子就转来转去的，我把床让了点位置出来，让她靠躺着……我用没有挂水的一只胳膊将她拥在了怀里。
   后来几天，她一直陪着我，从我不能动，到我可以动，到我可以下床，到我可以吃饭，出院的那天，母亲还是不放心地从老家赶过来了，我称了一下体重，还剩113斤……出院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到我那照顾我，有空便做饭给我吃，烧她擅长的鱼汤，她确实烧着一手好菜，我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她点忙，帮她洗碗，那晚我帮她洗碗的时候，她从后面轻轻抱着我，我继续洗着，洗完后，转过来看着她，一把将她抱起，伤口有点痛，如果，我可以给她温暖，也只是将她抱起，看着她，像托着整个世界，吻了她的额头。那天晚上她讲了一个关于她以前养的一只宠物狗的许多事情，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讲了很久很久，看到她很多年没有的天真再次写在她脸上的时候，是我最欣慰的时候。她要上公开课，她说试讲很失败，那晚我去她学校看她，她一个人在教室里，站在讲台上，我找了个位置坐下，听她讲课，讲近代西方艺术的辉煌。第二天的讲课她得了他们学校唯一的优质奖，她是个漂亮聪慧的女孩子，只是有时候不自信，因为她要求太完美。
   一个月后，我离开了她，没有什么原因，我喜欢她，也一直会默默地看着她，很多事，需要更成熟的考虑。
   很久以前看到她在签名档里写着：“我是一颗流行，别人可以向我许愿，可是，我的愿望该向谁许呢？”，也许我是那棵她可以许愿的树，只有在这片树荫下，她才会释放天真。
   这一生，我会默默地看着我的朋友，亲人，她，以及第一次对我说爱的女孩，我几乎一无所有，可是我从来都觉得自豪，因为，我从来没有处错过朋友。南京的朋友走了一个又一个，我生活得孤单，但是并不孤独。